稀有主页假设

除了自己的无知，我什么都不懂。－苏格拉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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稀有主页假设

- 卢昌海 -

在电子书《数字世界回忆录》的 “自序” 中，我写过这样一句话：

哪怕不限于中文网，而将范围扩大到整个互联网，像我主页那样个人设计、个人编程，收录如此多个人文字、存在时间如此之长的主页也极难找到了。

世界上有几十亿人，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人有主页，绝对数字依然是很大的。为什么我会斗胆宣称，像我主页那样的网站极难找到呢？这篇短文就来聊聊原因。

在聊之前，先给那句话——或者说那个判断或观感——取一个堂皇点的名目，叫作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。明眼的读者想必看出来了，这是在跟所谓的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相类比。这个类比倒也并非胡来，因为跟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相类似，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背后也是有某种 “实证” 和推理基础的。这篇短文就来聊聊这种基础——尤其是其中的推理部分，聊完了自然就明白提出这一假设的原因了。同时，这也是对那个时代互联网状况及建主页的人的状况的简短回顾。

首先是注意到 “个人设计、个人编程” 这一要求意味着建主页的人必须有编程方面的能力和兴趣； “收录如此多个人文字” 则意味着建主页的人必须有写作方面的能力和兴趣。此外，写作题材本身有可能会涵盖一些不同领域 (比如我主页的写作题材就涵盖了数学、物理、天文等领域)，建主页的人在那些领域也必须有能力和兴趣。在人群之中，对能力和兴趣的要求越多，符合要求的人就会越少，更何况这些要求还相当苛刻——因为同时涵盖了文理 (工)。如果我们把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跟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的类比进行得更深入一些的话，那么这种针对建主页的人的要求，或可类比于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中针对行星的要求 (即针对行星质量、磁场、大气成分等等的要求)。
其次，那主页的建立时间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(确切说是可能性都不大)。因为如果太早，互联网尚未普及，一来很难找到能为个人主页提供空间、且价格合适的服务商，二来也不会有什么读者，从而会大大降低建主页的意愿、意义及可能性。如果太晚，则各种现成平台已然兴起，多数主页会依托平台，从而不再是 “个人设计、个人编程”。而且太晚的话，也就不可能满足 (以我主页为参照的) “存在时间如此之长” 这一要求了。将这两者综合起来， “早” 和 “晚” 之间的那个适合建主页的时间范围并不长，基本上只能是从比我建主页的 1999 年略早到略晚的那几年。这个针对服务商和平台的要求，可类比于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中针对恒星的要求 (比如要求恒星的质量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)。
再者，建主页的人的年龄既不能比我大太多，也不能比我小太多。不能比我大太多，是因为建一个 “个人设计、个人编程” 的主页需付出一些辛劳，甚至如同一种微型 “创业”，往往是出自年轻人才有的冲动或好奇。而且以 “个人文字” 为内容的主页没什么经济效益，是一种无利可图的 “创业”，往往只有年轻人的理想主义情怀才会催生这种 “创业”。而一个人要在还是 “年轻人” 的时候就进入上述第 2 条给出的适合建主页的时间范围，他的年龄自然不能比当时同为 “年轻人” 的我大太多。同样的道理，那年龄也不能比我小太多——而且年龄太小的话，哪怕仍能算作 “年轻人” (而不是 “小孩子”)，但太小就进入适合建主页的时间范围，也不太可能在上述第 1 条所要求的全部领域 (即编程、写作及写作题材领域) 都有足够的能力和兴趣。这种要求建主页的人的年龄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条件，或可类比于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中要求行星与恒星距离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的 “可栖息带” 条件。
最后，一个有写作能力，且持续写作达二十年以上 (这是以我主页为参照仍能满足 “收录如此多个人文字” 和 “存在时间如此之长” 这两个要求所必须的) 的人，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会出版自己的文字——或者换一个角度讲，如果完全不涉及出版，则写作恐怕不容易持续这么长时间 (比如我的很多文字就是因为要出版才完成的)。可是文字一旦出版，要想继续保留主页版本，供读者免费浏览，无疑会有损 “财路”。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也因此是很 “稀有” 的——有主页的作家不少，在主页上能浏览其主要作品的却极少，便是明证^{[注一] [补注一]}。这个在文字出版之后继续保留主页版本的要求，可类比于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所要求的各种环境因素的长时间稳定。

在个人主页的汪洋大海中，以上每个因素都会过滤掉其中的很大比例，而这些因素 “联立” 起来，则完全有可能像 “稀有地球假设” 对银河系内存在高等生命的行星数目的估计一样，给出一个接近于 “1” 的结果，这便是提出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主要原因。

当然，除推理外，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也有一定的 “实证” 基础。事实上，出于对我初建主页那个时代的怀念，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些类似我主页的网站，看看那些建主页的人如今在做什么，甚至……也许可以跟他们交个朋友 (让我萌生这种交友念头是不容易的)。然而直到今天，不仅找不到 “一些”，连一个都不曾找到；而且不仅自己找不到，一度发动数以千计的微博粉丝帮我找，也依然不曾找到 (虽然有读者推荐过几个网站，但内容都太少，历史也太短，完全没有同时代的感觉)。这些就是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 “实证” 基础——之所以加引号，是因为离 “证” 毕竟还有距离。

在本文的最后，让我再做一次努力：本文的读者若知道任何有可能破坏——或接近破坏——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网站，欢迎不吝推荐。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就像一个科学假设，证实固然可以，推翻亦是无妨。

甚至，私心里其实是更希望它被推翻的。

注释

除我主页外，这方面我所知道的唯一例外是蔡智恒，他也是我所知道的最接近破坏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人，但他的主页是依托现成平台的 (所依托的平台——“痞客帮”——始建于 2003 年，比我主页晚 4 年)，从而不满足 “个人设计、个人编程” 这一条件。

2022 年 2 月 11 日完稿
2022 年 2 月 11 日发布
https://www.changhai.org/

补注

从 2022 年 7 月 16 日起，我也开始在一定程度上缩减免费范围——具体地说，是对一部分已被收录于本站电子书的文章不再全文免费，而只提供一定比例 (通常在 30% — 50% 之间) 的免费浏览。但即便如此，本站免费文字的数量或比例，将依然远远多于几乎所有其他网站 (例外将依然只是已被近乎 “穷举” 了的那一两个网站)，从而对 “稀有主页假设” 的成立与否不会有实质影响。 [2022-07-16]